歌向岁华深处
靳利娜
日暮。炎黄广场
曾经于十七岁的青春中向我投来明明的一瞥，曾经以沙洲、马只翩然的衣袂给我留下灿烂印象的歌者---黄河，今日，当残霞隐隐，薄暮降临，她以崭新的学名在邙山黛青的册页上开启的时候，我于虞美人夹道相迎的芳菲中来到——郑州黄河生态水利风景区。
一种似乎发自内心的呼唤与回应，伴随着沉沉的暮霭漫溢在我的四周。举目望，一座高大的天人头像迎面肃立，巍峨峻拔，超迈旷远。这应是传说中的炎黄二帝了，依山而起，浑然天成，看上去古意苍苍，威严肃穆。他们的神态在我每一个移换的脚步中生出变化，玄妙出尘，让我莞尔咏叹。
两位华夏民族的始祖，在远古时期教人农耕、发明医药、开辟集市、建造宫殿。高者为炎帝，峨冠挺挺，粗眉浓髯；矮者为黄帝，高鼻秀目，俊秀英武。如同神人天降般的注视，让我感到一种心灵的归属，每座青山隐隐之处是否都有先灵依附呢？夜幕四合中，神与物游，思与物谐，仿佛有神灵庇佑。
轩辕帝微微侧目遥眺黄河上游，神农帝双目阔朗，巡骏八方。他们饱蘸忧患与寄望的目光穿越古今，日夜不歇，深情凝视，绵长的祝愿伴着汤汤大河。我们来自哪里，我们又将去向何处？举额向天 ，我们不禁会生出有关生命存在的发问。黄帝祝祷着乳汁样的河流源远流长，炎帝期望着两岸的儿女茁壮成长，殷殷之情，切肤切肌。其情也被黄河铭记，在迁延变化的流光里，或轩昂或迂回，引领着华夏民族迈向磅礴的远方。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哗哗哗哗，泻向祭坛的四周。空畅开阔的炎黄广场上矗立着两排铜铸大鼎，我的想像跃上青铜之顶，伴着圣灵的微光闪烁不已。可以想见，节日里祭祀的场面是如何的壮观，这至高无上的祭拜，是要让俗常里的树木鸟声远远回避的。
一只偌大的编钟悬挂于广场正中，我走上前轻轻摇晃，感觉上面落满久远的时光，雕刻的花纹里似有轻响传来，迢递着岁月深处的辉煌与苍茫。
秋虫在晕黄的光里细细地叫着，远处飘过青绡一样的烟雾。微微一片薄醉中，我分不清清风几顷，红尘几丈，月下一带琼瑶向何方，千叠翡翠向谁边。
星月脉脉，温情依依，侧耳聆听夜空下的大河，似闻大地微颤的脉搏，在明月清风中放声为天空蔚蓝的歌唱。
晨曦。黄河母亲
曙光微绽，啼莺相唤。草叶吐翡铺翠，野花欣欣摇舞。走过一座小桥，见桥下绿茵茵的水连着几根硕大的提水管，纯净透明的河水在这里被源源不断地送往市区的千家万户。
沿着提灌站旁的台阶拾级而上，便到了五龙峰。一座汉白玉的“哺育”雕像矗立眼前。身着古装的年轻母亲迎着朝晖，低眉含笑，深情注视着怀中的婴儿。她的右手轻轻展开，欲起欲放，让人仿佛听到了轻柔甜美的《摇篮曲》在耳畔响起。母亲代表着黄河，黄河犹如母亲，这位伟大的母亲是我们民族的摇篮，她正以她的温柔善良和无私奉献，辛勤哺育蕃孳着中华代代儿女。
继续向高处登攀，就是小顶山。毛泽东主席在1952年10月视察黄河的地方。
他举目凝视黄河，见烟遮云埋，水雾渺渺，心中涌动着一个豪迈的声音——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其声一出，便响彻大河上下。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在其响亮的号召中奋勇拼搏，治沙治黄，改造自然，终使一条”蛟龙”依顺于人类，造福于华夏。
极目望远，黄河在水天相连的地方洇洇茫茫，那驰骋奔腾的身姿，那豪情吟唱的诗篇，多像水利人致力于水利生态建设的生动影像啊！他们将心灵的曼歌抒写在黄河的波涛之上，訇訇向远，像一束集光照彻了两岸的安澜祥和，润泽了华夏万里的沃土。
日出。黄河碑林
这里是竖起来的黄河飞溅的浪花雕塑，或篆或隶或楷或草，并列疏放，郁勃多姿。
是云是朵在石壁上书写的长短律诗，戛戛韵句。它们像黄河两岸吐蕊的菽麦秀禾，茬茬生长着，汁液饱满。跟着黄河的潮起潮落，别具韵致的歌唱。
舒同的挥毫宽博端庄，圆劲婉通；沈鹏的用笔苍劲奇崛，沉雄峻美；邓拓的泼墨跌宕疏朗，奔放流畅，融海岳于胸中，怀乾坤于腕底。 “千秋笔墨惊天地，万里云山入画图”，跃然飞动于崛石奇崖上的“龙蛇”，隐见莫测，起伏纵横，展现着中华民族书法艺术瑰宝的精美绝伦。他们向着心中的母亲河谱下一阙阕灵动的旋律，对长天，对碧空，款款激响。
在“沙聚成山，树聚成林”的石碑前，我看到叠砌而起的字中，藏花藏鸟藏山藏树，飞沙飘飘，细流漾漾，宛若心灵的叶脉栖息于岁华深处，融合着生命本真的感悟与体验，唤醒着一颗颗慈悲柔和的心灵。
转过“智者的思考”，来到“友朋自远方”的碑林，这些略带体温的字，在我的眼里焕发生机，气韵盈动。它们透过黄河的波涛，映射出万千雍容与玄奥的气象，迎着青草味的河风，渐渐氤氲成逸远的精灵。
近午。黄河地质博物馆
走进以“黄河、黄土、黄河文化”为主题的黄河地质博物馆，你将会听到遥远的民歌穿越古老的农历；你将会仰望到黄土高原和黄淮平原上的龙山、仰韶、半坡、大河村遗址文化；你将会观望到嚣嚣象群如何在古老的黄河边跨纪进化；你将会发现世祖马是如何趣妙的演变…...
越过卷卷黄土，垒垒石块；迈过茅檐低小，穿过亘古万象，伴着各种弦乐齐鸣，我们来分享地球的奥秘，领略中原的风土人情，欣赏千年的黄河源文化侧记。
一颗巨型牙齿，一株古木化石，一枚残缺陶片，都或深或浅，或浓或淡，带着地底的玄妙与震撼，跃动起生命的悲怆。
一举手一投足，阅尽华夏五千年地址风貌的变迁；一俯首一仰额，览尽一部厚重博大的黄河故里典藏。
如果黄河岸边的丽景汇聚成的是一幅嫣美华瞻的风景画，那么黄河地质博物馆，应是这幅古字画上透着烂漫和重感的朱砂印。它的周详和细致，博大与厚重，会让你在这里陶陶然有所获。
煊赫的古乐古律再美依是古代的，我想去看看身边滔滔的音乐之河——黄河。
穿过林子，前往黄河码头，路上有一片香兰杜若，丰润青翠，极合王维“幽独空林色，朱蕊冒紫茎”的诗境。疏林鸟栖，瑶草升华，蕾朵吐香，是一个多么好的所在呢！
日中。黄河之上
有着“黄河第一舟”之称的气垫船以豪迈的姿态进入我的视野，不是我之前见过的欸乃摇荡的篷船，也不是拽动摇远的竹筏船，它最吸引人之处是那一圈水陆两栖用的黑色橡胶胎和船首巨大的螺旋桨。它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感受呢？
我伫立在岸上等候，热切期盼着乘坐它到黄河中去御风疾驰。
在通往黄河去的河道上，两只白鹭正趁着好风日，向上向下，点点翻飞，是要掀开一部黄色经卷的扉页，还是要把一组新颖的意象，点缀进柳林的诗行或河流的散章呢？
远远看到一艘气垫船开过河道来了，它嗡嗡旋转的螺旋桨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将岸边的柳树吹得深深匍匐下去。
我们依次登船。发动机一阵轰鸣，船体做了180度的大转弯后，昂首阔步驶进了黄河水道。
前方有一段黄土裸裎的坡道，气垫船不动声色就轻盈地飞越了过去，没有丝毫的颠簸和突兀之感。它平稳地滑行在万顷波涛之上，洒脱而自在，就像一位娴熟的溜冰手，临风滑翔，翩飞如燕。
浩浩荡荡运行的黄河，臂膀是那么宽广，目光是那么深邃，气势是那么恢弘，史诗般的煊赫让人荡气回肠。
遥山澹澹，远水粼粼，隐隐飞桥隔野烟。夏禹的塑像屹立在南岸的山头上，高高雄视着湍湍河流，中华民族的深思忧患，在他千古的瞻望中九曲流觞。
云山动色，天地忘怀，黄河弹奏的一柄古弦乐，蓬蓬然怒放于我的心灵之上，一份久远的爱慕和敬仰，如歌如吟，回响起伏在它或急或缓的节奏里。
那看上去如油画般有着黄金质地的河水，在我轻轻的掬捧中呈现出温滑细腻的感觉，一丝丝一滴滴从指缝间漏下，滑落河中，似葱茏的生命滴进岁月的流里，溅起浪澈的回响。烁烁的灵光在水面上跳跃，潺潺的恩泽伴着日月，在时光中回旋。
我想于流水上摘段秋色，采首雎鸠；我想于沙洲边，乘着马只，沐着丽日，迎着厚德载物的浩风，任黄河遥遥地将我送向远方更远的地方。
回望来路，那些疏疏散散旖旎的风光就像朵朵珠花，点缀在黄河母亲飘举的罗衣上。在蓝天流动的阳光中，远看黄河，她向岁华深处深深歌咏的应是一曲东方的绝响——璀璨华灼的霓裳羽衣曲。
----2012年9月1日
发表于 2015-1-26 19:17: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