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兵台情仇作者:石随欣
楔 子
位于鲁阳城西二十里的昭平湖是一座美丽之湖。这里,烟波浩渺,一湖碧水,在微风吹拂下轻轻荡漾。早晨,阳光洒在湖面上,被粼粼的波纹揉碎成一池金光。傍晚,迟归的渔舟载回满仓的收获,也载回一路的渔歌与欢笑。昭平湖又是一座魅力之湖。它原名招兵台水库,名字源于汉光武帝刘秀即位之前曾派麾下将军在这滍水岸边招兵买马的史实。20世纪60年代,一座伟岸的大坝如巨龙卧波,截断了奔泻而下的滍水,形成了这一碧万顷的昭平湖。滍水岸边,原是一座古城,人称邱公城,汉代以前,这里是鲁阳县治所。如今,邱公城也静静地湮没在昭平湖中。
湖水哗哗的浅吟着,仿佛在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叹惋着一曲发生在昔日招兵台畔的爱恨情仇。
一
王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
各地的农民起义如烈火燎原,新朝的新政在这年也走上了末路。绿林起义军势如破竹,席卷南方各州郡。一月,绿林军歼灭甄阜、梁丘赐军后,接着在南阳城下又打败了莽军名将严尤、陈茂。春,汉将王凤、王常与太常偏将军刘秀等占据昆阳。焦头烂额的王莽急令进攻赤眉的主力军调到南方,又令各郡自选精兵,由郡守亲自率领,齐聚洛阳,并向昆阳方向开进,准备彻底消灭绿林汉军,从而拉开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昆阳之战的序幕。一时间,战云密布,就在这绚丽宁静的春日,一场血雨腥风却在悄悄酝酿。
春天来了。豫西山区的鲁阳也在这春风中醒来。煦风如同一只佛力巨大的手,轻抚过后,山川、原野全都披上了绿装。如火的映山红盛开的如醉如痴,会合了嫩黄、嫣红的山花,给这无边的绿色增添了鲜活与灵动。滍水从西部的尧山汤汤而来,撒播下一路的生机。空气中浸润着香甜,一切都是如常的宁静与祥和。鲁阳犹如一个婴儿,沉睡在摇篮的梦中,仿佛淡忘了连年的灾荒和战乱曾给这里带来的祸患与不幸。
滍水一路奔泻而下,出了下汤,地势平缓了许多,河面也开阔起来。河水也像个跑累的孩子,收敛了它的汹涌气势,舒缓、安静的流淌着。在这里,它会合了荡泽河水复又一路奔流东去。鲁阳县城邱公城便坐落在这青山绿水的环抱里。
河水还有些刺骨的凉,可就在这河床边上,一群小鸭,还没完全脱了嫩黄,看上去像是一个个蓬松的绒球,正在河边嬉戏。它们一会儿啄食着岸边的青草,一会儿摇摆着踱进河里,在水面上悠然飘浮。
绿草像一块毛毡,在草地随意地铺满了河边的空地的各个角落。不远处,一个姑娘而坐,手里轻捏了一根柳树的柔条,漫无目的的轻轻挥动着。她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白皙的面孔稍显瘦削,连年的饥荒使她美丽的脸庞上略带一丝菜色,可依然遮掩不住她的俊秀与妩媚。眼睛黑亮黑亮的,时常汪着一泓深潭。一头秀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犹如一条黑色的缎带。粗麻织的衣服,尽管质地粗糙,可还是遮不住她丰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身,在这和煦的春日,她的整个身体都散发着人的春的气息。
她叫荷花,是这群毛茸茸的家伙的主人。
荷花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柳条,一边不时的向远处张望。突然,她一下子站起来,向远处招了招手。河的那边,快步走来一个小伙。他脱了鞋袜,蹚着河水朝这边走来。
“江汉哥,河水冷,小心着凉!”
“没事的,放心吧,我不怕!”声音还没有完全落地人已经站在了荷花面前。
“这会儿不打铁了?累了吧?别太傻,只知道出死力!”荷花一边自顾自的叮咛,一边帮他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灰尘。江汉憨憨地笑着,竟然忘了擦干脚上、腿上的珠水。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哀鸣,一只鸿雁身上带着一只箭,挣扎着从空中垂直地落下来,掉进河水中。江汉赶忙跳进水里捡起这只鸿雁。
就在这当口,另一只鸿雁盘旋着,不顾一切的从空中降落,绕着死去的同伴尸体,发出更为凄厉的哀鸣。
一个身穿汉军服装的青年男子,手提一张长弓,另一只手已经从背后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白翎箭,正要搭弓去射,见此情景,不由得放下弓箭,呆呆的望着眼前这惊人的场景。
那鸿雁突然振翅直冲云霄,然后直直的像一块石头一样砰然落地,登时丧命。
江汉跳过去,捡拾起坠落的鸿雁,冲着男子叫起来:“大兄弟,算咱们有福气,诺!一人一只,拿回去晚上下酒!”
那男子仍呆呆的立着,好像没有看见江汉伸手递过来的鸿雁。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冲江汉和荷花说:“两只都给我吧!”
“岂有此理!”江汉这次跳得老高,“两只都是我捡到的,凭什么都给你!”
男子从衣兜里摸出几枚五铢铜钱,摊在手心里,递向江汉:“这个你拿去买酒买肉吧。把大雁给我。”
“算了吧,你!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我到哪里去买酒买肉!再说,这么大两只肥雁,你能吃得了吗?”
“大哥,我不是吃。我是要埋了它们!”
“埋了它们?你是不是疯了!要知道,我妹妹可是好长好长时间都没有沾过腥荤了!”
“不管咋说,你一定要把它们给我!我射杀了一只鸿雁,谁想另一只鸿雁却会为它的伴侣而殉情。情为何物?我想在这对至死不渝的鸿雁面前,被称为万灵至尊的我们也会感动,也会惭愧!”
江汉额头上的青筋蹦得老高,正待发作,荷花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央求道:“江汉哥,就给他吧!我不喜欢吃的。”
江汉看了看手里的大雁,又瞅了瞅男子,回头看看荷花坚定的眼神,气得把大雁猛地往地上一扔,扬长而去。
荷花没有去追赶江汉。她默默地捡拾起两只大雁。岸边的土丘下,一个坑穴已经挖好。她轻轻地把大雁们放进坑穴,小心地并排放好,又轻轻地拂去大雁身上的血污,小心地和男子一起为这座雁墓封上黄土。一串热泪倏地滴落在黄土上。
二
春日的阳光愈加和暖起来。对岸那座土石的高台上,旌旗猎猎。每天都有人到这座高台前报名参加义军。早晨,数百号兵士就在这台前操练。高台上,总能看到那个英姿飒爽的矫健身影。高大的身材,刚毅的面庞,浓浓的两道剑眉,浑身透出一股超凡的英气。
自从那天河边的那场遭遇之后,荷花每天总能有意无意的见到那个朝气蓬勃的身影,如醉如痴地看他挥动着一面小旗指挥人们演练,听他洪亮的声音在这山间和空旷的河谷上空回荡。
这是一支由农民起义军组成的汉军。因为不满王莽的苛政,年初,鲁阳县阳泉乡佐张宗,率乡民三百余人起义。远在昆阳的汉军首领王凤和太常偏将军刘秀听到消息,派遣身边的一名亲信刘罡赶去联络。接上头后,刘罡和张宗率众奔赴邱公城,在此筑台,广招天下英雄豪杰,共图反新复汉之大业。那天在河边箭射大雁的,正是刘罡。
操练之余,刘罡会在每个黄昏独自坐在滍水岸边,手中的玉笛,时常会飘出一曲又一曲动听的曲子。时而哀怨,时而舒缓,轻扬悠长。荷花时常会在岸边她家那栋茅草房中默默地静听。她的心乱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江汉依旧每天在军营中打造兵器,荷花依旧每天放鸭。从各地招来的士兵依旧每天操练着,那个魁梧英俊的身影依旧每天在忙碌。
不知怎么,荷花看那个身影的目光渐渐有些异样。白天,她忙碌着,悠雅地赶着鸭子下河、上岸回家,帮妈妈做饭、洗衣服。只是在忙碌的空当,她的目光总会不由得被牵引到河对岸的那个兵营,在一群群身影中找寻那熟悉的影子。偶尔发现人群中闪现出那张英俊刚毅的脸,心里便会砰砰直跳,连忙把目光躲开。
江汉依然来看她。他会变着法子给她带回一些食物。有时是一个馒头,有时是一小把花生。荷花知道,那是江汉舍不得吃,悄悄省下带回来给她的。
江汉和荷花祖辈都是邻居。江汉的爷爷、父亲都是锻工。爷爷曾在鲁阳城南的望城岗做学徒,等掌握了冶铁的手艺,便联合乡人在这邱公城也开设了锻铁的作坊。江汉的父亲自小跟父亲学习锻铁,也是一把好手艺。
江汉还小的时候,荷花他们经常在一起玩。他大她两岁,身材又高大,时常护着她。小朋友们在一起做游戏,只要江汉在场,就绝对没有人敢欺负她。
后来两人渐渐大了,青春的羞涩曾经使他们稍显生疏。荷花入了本镇的本家祠堂读私塾,而江汉却被父亲扯着耳朵拉回家去拉风箱。江汉也认了,在他看来,读书那玩意干什么?等长大了,娶上一房媳妇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生下一大堆的娃儿,好让他们长大了也去锻铁,那才是正事。
荷花也非常亲近江汉。虽然因为河边埋葬鸿雁的事情,江汉好几天不理荷花,荷花也不怪他,因为她知道,他可不是贪吃,那样做是为了她好。她也经常会端详江汉。江汉自小就是一个孩子王,长大了,身边还跟着一帮子小弟兄。可现在都是大人了,江汉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去,棱角分明的脸廓粗犷而分明。前些年,江汉自然而然的接过了爷爷手里的铁锤,成了一名铁匠。每日里挥动铁锤,他的胳膊粗壮有力。加上曾经跟一个武师学过几年武艺,江汉魁伟的身躯中也透出几分精明和能干。一个多月前,这支起义军进占耿集,江汉当然也就成了打造兵器的工匠。刘罡等几个义军的头目几次给江汉做工作,想让他报名参加义军,可江汉说啥也不同意。拿他的话说,他只想过上安稳的日子。前段时间莽军也在此征兵,江汉怕被抓了去,硬是躲进鲁阳西部的大山里一个多月。这次驻守的是邻近的乡民,江汉才大着胆子每天去营寨里打铁。
然而荷花看江汉的目光和看刘罡的还是有一些不同。在她看来,刘罡的身上有太多吸引她的地方,只要看不到他,她就会心里发慌。真见到了,又不敢和他对视,仿佛那目光太深沉,会直引得自己的目光往里坠落,那目光中有一种电石,一擦就会引发火花。而看江汉就没有这种感觉。更多时候,他像是一位憨厚的兄长,抑或像是一个父亲。特别是她的哥哥几个月前为躲避王莽征集军士而失足跌下悬崖活活摔死后,在内心里,她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
又是一个黄昏。太阳刚落山不久,月亮便洒下她如水的光辉。那悠悠的笛声再次遥遥飘来。荷花静坐在门前的木桩上,听着这如泣如诉的笛声,她不禁想,为什么他要吹这种忧伤的曲子呢?白天,他是那么的英俊刚毅,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可每当夜色遮掩了大地,他又仿佛换了一个人。白天那个坚强勇敢的战士不见了,在他的心中,装满了柔情,犹如这如水的月色。
就这样想着想着,荷花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
刘罡沉浸在他的笛声中,丝毫没有发觉她的到来。夜露悄悄浸湿了衣服,他也不知道。
荷花踏着软软的河滩,像被一种魔幻的力量牵引着,一步一步走近刘罡,在他身后站住,长久地伫立着,也沉浸在那美妙而带着忧伤的笛声中。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得生疼,一曲未了,已是泪流满面了。
直到一曲终了,刘罡站起身,收起玉笛,才猛然发现身后的荷花。
“怎么,是你?你啥时候来的,为什么要来听我的笛声?”
“将军,我问你,为什么要吹这样忧伤的曲子呢?”荷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都说音乐能够表达一个人内心的声音,将军有什么伤感的事情吗?”
刘罡的神色稍稍有些暗淡。他的目光投向西方,良久良久,然后回头淡淡的笑了一下,算是为刚才的出神抱歉。
“荷花姑娘,你去过长安吗?我的家就在长安城外。那里,有我青春的梦想,也有我永远难以弥合的伤痛!”
夜色浓了,一滴露华无声的滑落,打在姑娘的脸颊上。
三
刘罡原是大汉皇族后裔,兵、史、书皆通。西汉末年,王莽专权,皇室衰落,刘罡的朝中为官的父亲一气之下辞了官职,回到长安城郊的老家颐养天年。
王莽元年(公元9年),王莽称帝,改国号为新。称帝后,王莽唯恐天下刘氏皇族后人不服,于是下令在各地搜捕刘姓后裔。刘罡一家也在劫难逃,他的父亲、两个哥哥都惨遭毒手。刘罡随当时正在长安太学读书的刘秀逃出长安,过黄河,一路落魄奔逃,在宝丰县结识冯异,过鲁阳沿鸦路南下家乡南阳郡舂陵乡,在此秘密发展地方武装,以图大业。地皇四年,刘秀为太常偏将军,追随汉将王凤镇守昆阳。新朝军队从各地调遣兵马,号称百万,企图一举消灭更始帝刘玄统帅的汉军,挽大厦之将倾。王常与刘秀派遣亲信,奔赴各地招募士兵。刘罡在此收编了这支三四百人的农民武装,不日即将奔赴昆阳。然而,面对大兵压境,一场恶战在所难免,生灵难免遭受涂炭。遥想故乡,父兄蒙难的血腥一幕犹如昨日,可不久的将来,又该有多少无辜生命化为乌有?白天,刘罡紧张的忙碌着。到了黄昏,结束了一天的操练,安置好了营中的事物,那种孤寂、忧伤便会时时攫住他的心。他便每每用笛声来排解。
“打扰你了吧,姑娘?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失态。”
月光下,刘 罡的眼中闪着泪光。荷花的心不觉深深地悸动着。很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可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嘴角动了动,终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哼!你们干的好事!看我不教训教训你个王八蛋!”
突然,身后的树影下闪出一个人,怒气冲冲的朝两人冲来。荷花定睛一看,原来是江汉。
收了工,江汉在营中吃过晚饭,想到河边洗一洗身上的灰污,顺便再到荷花家去看看荷花。谁知家里没有人。顺着微微而来的春风,清晰的飘来呜咽的玉笛声。江汉不觉朝笛声飘来的方向走去。果然,就在滍水岸边,他看到了荷花和刘罡的身影。
看到江汉气势汹汹的奔过来,刘罡一手握着玉笛,朝江汉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哦,不知江兄到来,失礼了!”
“呸!别跟俺假惺惺的,我问你,你凭什么跑到这里来勾引我的荷花妹妹?”
“江汉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刘将军呢?我是听刘将军吹笛子,觉得好听,才过来看看的!”
“过去,不关你的事!”江汉头也不回,“吹笛子,你小子不就是拿吹笛子来勾引人家姑娘的吗?不要脸的东西,看老子今天不宰了你!”江汉一边怒骂着,一边从背后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挥刀就要向刘罡头上砍去。
“刘将军,快闪开!”荷花一边惊叫着,一边纵身一跳,挡在了江汉和刘罡中间。
刘罡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还手。他又是一拱手,冲江汉道:“江兄息怒,有话好说,我们真的没什么,你误会了!”
江汉并不理会,他冲荷花大嚷:“你躲开,看老子宰了这个无耻的小人!”
荷花看江汉暴怒的样子,心中怦怦直跳。又见刘罡丝毫没有还击的样子,更是为他捏了一把汗。她估计虽然刘罡的武功非凡,然而江汉的身手也不窝囊。在这样的夜色下,一旦真的动起手来,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一个是像父兄一样的憨憨,一个是她倾慕的人,她不能容忍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发生厮杀。她来不及多想,只是本能地一下子用身子护住刘罡,冲江汉道:“你要杀刘将军,除非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江汉绝没想到荷花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他愣了一下,转身挥刀劈下一截树枝,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
江汉走了,一连十多天再未露面。荷花的心里空落落的。她虽然为江汉那一晚的鲁莽生气,然而早已从内心里原谅了他。
虽然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刘罡对自己很喜欢,但二人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的表达过什么。这几天,刘罡也许故意躲避着她,难得看到他的身影。荷花的心里像是扯着一团乱麻。这天的傍晚,本该把鸭子往家里赶了,可荷花却想着心事,呆呆的坐在河边的草地上。
蓦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江汉哥!你回来了?这些天你跑哪儿去了?”
“嘘!”江汉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不要讲话的手势,“妹妹,跟我走吧,前边树林里几个弟兄在等着我们,我们远走高飞!”
“你要去哪里?”
“我们去南阳!你没听说,这些日子,官军集结百万,不日就会剿灭那些贼兵流寇。凭我的本事,我再把和我要好的几十个弟兄带上,咱们一起去投奔新朝官军,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投靠王莽啦?你疯了,江汉哥!你忘记我哥哥是怎么死的了?你忘了我们受尽盘剥,被逼得几乎走投无路?”
“荷花,你听我说!我也恨透了王莽,恨透了大新朝!可是,昆阳城里一万守军,哪里抵得住新朝的百万大军呀!要么,咱不去南阳,你和我远走高飞,我们去一个没有战争的地方。我只想过安生的日子!”
“不!如今这世道,哪里能有安生的日子?你别瞎想了,我哪儿也不去!”荷花说着,就要抽身走开。
江汉突然上前,一把扯住荷花的胳膊,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只轻轻一抡,荷花已经在江汉的肩膀上了。
“放下她!”突然,刘罡那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江汉也不答话,闪身想走。刘罡像一座高塔,堵在江汉的前面。
江汉只好放下荷花,从身后抽出大刀,压低嗓音,冲刘罡道:“闪开!我看你也是条汉子,不忍伤了弟兄们的和气!不然,我这把刀可不是吃素的!”
刘罡拔出佩剑,喝道:“你要投靠王莽,想从我这儿过去,那也得看我这把宝剑答应不答应!”
江汉挥刀向刘罡砍去,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厮杀在一起。
荷花想去阻止看看已是不能,只得向招兵台前的军营方向跑去。
看荷花已经脱身,刘罡生怕她再有什么闪失,看准江汉的一个破绽,一脚踢飞了他的大刀,剑指他的鼻子,正色道:“你要好自为之!”抽身去追荷花,一会儿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了。
刘罡追上荷花,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军营方向走。刚转过一个弯,山道边树林里闪出几个人影。朦胧的夜色里,黑影问道:“得手了吗?咱得想个法子把刘罡那小子干掉!免留后患!”
刘罡仗剑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子就是刘罡!”黑影大惊,挥刀向刘罡扑来、刘罡挥剑与他们打在一起。瞅准时机,刘罡一剑直刺一个黑影前胸,那黑影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另外几个一见自己不是刘罡的对手,抽身就要逃走。刘罡也不恋战,正待寻找荷花,却听荷花一声惨叫。刘罡不由打了个激灵。他纵身一跃,跳到荷花身边,却见荷花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着。她受了重伤,却仍双手死死的抓住一个黑影的衣服。那黑影狗急跳墙,回刀斩下衣襟,就想逃走。
刘罡大叫一声:“哪里逃!”挺剑直刺黑影。那黑影“哎哟”一声,软软的倒下去,不住的呻吟着。
刘罡赶紧蹲下身子,扶起荷花。荷花已经奄奄一息了。刘罡让荷花斜依着他,两行热泪滚落在姑娘的脸颊上。荷花吃力抬了抬手,仿佛要替刘罡擦去眼角的泪水。然而,抬到一半的手倏地一落,闭上了眼睛。
刘罡悲痛欲绝。他久久抱着荷花,感觉她的身子在自己怀中慢慢变冷。他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姓刘的,你杀死荷花,你个王八蛋!别给老子演戏了!老子绝不趁人之危,你给老子站起来,咱俩今天就来个你死我活,一决雌雄!”
刘罡轻轻放下荷花。慢慢站起来,冷冷笑道:“江汉,我平日里拿你当一条汉子,谁想到你竟勾结莽军,谋害于我。更可恨的是,你竟然残忍地指使你的弟兄杀死荷花!你个畜生!”
“胡说,明明是你杀了荷花,还要诬陷于我!少废话,出招吧,我与你不共戴天!”
刘罡并不答话,他一把揪住黑影,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厉声喝问:“快说,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人?不说就宰了你!”
黑影吓的声音都变了,他跪在刘罡的面前,哆哆嗦嗦的央求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全都说,我全都说!”
从莽军士兵战战兢兢的讲述中,二人搞清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南阳莽军守将在他们临行前密令,要设法利用江汉杀掉刘罡,然后再伺机除掉江汉,以绝后患。如果不能得手,一定要杀死荷花,嫁祸于人,激起刘罡和江汉的殊死矛盾,千万不能让他们二人合作,不然,将后患无穷。刚才,他见刘罡勇武,难以得手,情急之下杀了荷花。他说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求二人千万放他一条生路。说罢又不住地叩头。
闻听此言,江汉手中的大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原来,江汉一气之下真就去了南阳。他没想着要去投靠莽军,他只想着能借莽军赶走刘罡,好夺回他的荷花。谁知到了南阳,见到经过汉军围城一场苦战,莽军也是残兵败将,自身难保,难以他顾,江汉就随机应变,打下包票,说只要能给他十几个人,发动突然袭击,定能杀死刘罡。军营中有好多都是他的弟兄,刘罡一死,他定能把兄弟们带出来,投奔南阳,归顺新朝。其实他的主意是想办法带走荷花,远走高飞。可是他带来的人不但没能杀了刘罡,夺回他的荷花,反而害荷花一命。
江汉使劲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为自己铸成的弥天大祸懊悔不已。他一把抱住刘罡,失声道:“都怪我呀,怪我害了荷花!”
尾 声
又是一个早晨来到了。
鲁阳县城通往昆阳的大道上,一队人马绵延数百米,急急的向前行进着。为首的两个人,正是刘罡和江汉。他们招呼着义军向前行进,又不时的回头张望。身后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尾。远处山峦的影子渐渐地淡了,可他们却久久不愿收回目光。因为就在山峦的下边,埋葬着他们心爱的姑娘。
朝阳把东边天空的低云染成了一片血红。而头顶,浓重的铅云翻滚着,笼罩了大半个天空。
一场狂风暴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