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龙湖畔的徜徉
田新
当我伫立在豫西灵宝市龙湖（窄口水库）的大坝上，凝望满山坡深秋的红叶围护着的万顷静水，当我漫步在深翠的松柏冈上，抚摸着松枝上的松针和一片片翠柏叶，此时我的心情是轻松的，也是沉重的。轻松的是灵宝人民，因着这一全长8公里，库容1、85亿立方的偌大水库，得以兴利除害，一举实现多年来的治水梦想。沉重的是为建该水库，数年间共牺牲39人，伤残100余人。这沉重是一种心田内里的沉重，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释怀。
一直以来，我都想着要为龙湖，即窄口水库写一些文字，这念头几年来一直在心底存着。但我一直没有落笔，我不能轻易落笔。窄口是我心中的一个大欣慰，同时又是我心中的一种痛，一种深切的痛楚。我不肯轻易落笔，是因为我怕自己这些松散的文字，不足以表达对在此失去生命的先辈们的敬畏之情；怕自己这些轻便的文字，最终轻描了这些烈士们的群体形象，淡化了他们的精神。这39位烈士是我心中积郁已久的块垒，这不是能轻易拿出来晾晒的东西。对这个块垒，对这些沉重的往事，很多时候我不忍去触摸，而只愿意——珍藏。
当我俯视着宽阔坚固的溢洪道和泄水洞，当我徜徉在青青竹枝间和丹桂林中，想象着这39位烈士一个个微笑的脸庞，我内心是静而凉的，同时又是悲而壮的。我心中充溢着一种无言的感动，为这些过早离世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如果他们活者，现在已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已是夕阳红一般的岁月。战争年代肯定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而在和平年代，在绝大多数人享受美好生活的时候，这些烈士们更让我们感到了一种悲壮。是的，悲壮！他们远逝的形象，对于我却是那样的生动，那样地具有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古往今来，人类对于水，始终是一种既爱又怕的心理。人们的生产生活既离不开水，又对水的极大破坏力有着切肤之痛。善加控制，合理利用，就可“以水为利”，真正实现人水和谐；反之则会出现“以水为患”，让群众深受其害。弘农涧是黄河中游南岸的一条支流，发源于秦岭山脉东段的小秦岭，从南至北纵贯有着“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之誉的灵宝市。解放前弘农涧河旱季干涸见底，雨季则如脱缰野马般奔腾。年年岁岁灵宝全境旱灾水灾频仍，洪水严重威胁着两岸群众的安全。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的1959年，在地方政府一声号召下，千军万马齐上阵开始兴建窄口水库。各人民公社1０余万精壮劳力，以民兵团的组织形式云集弘农涧。一时间长桥、窄口一带，一派热火朝天的治水景象。那是一个大跃进的时代，年轻人身上都充溢着一股移山填海般的豪情。当时焦村民兵团唱过一首歌：
涧水流淌千万年，弘农岭上是干原。
今扛锄头兴水利，明日荡舟凯歌还”。
这歌词生动地展现出灵宝人充满信心大兴水利的激情！
窄口水库是豫西地区唯一一座大型水利工程，座落于弘农涧河谷中，距灵宝市区２2公里。它是灵宝人民理性改造自然，造福于子孙后代的杰作，是“人定胜天”的战略性成果。水库最宽处近1000米，常年保持着5000余亩的宽阔水面。建成运行后，昔日不是旱就是涝，肆虐殃民的弘农涧水，变成了改善民生的富民之水。水库可灌溉35万亩农田，为灵宝和三门峡两市的工农业生产提供了可靠保障，在灵宝市的经济腾飞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弘农涧河谷也变成了一条米粮川，人民群众从困顿生活中解脱出来，开创了化水灾为水利的新局面。2000年9月，水库管理局又依托水库建起了灵宝市窄口龙湖风景区，2003年被评为国家级水利风景区。
看大坝西侧的跃天岭下，杨柳环护，依依拂掠，颇有曲径通幽之处。半山腰则果树成行，红苹果、黄梨和金黄的柿蛋子，缀弯了嫩枝。再向上看，松柏森森，亭亭如华盖，尽显傲岸不屈之姿。登到岭头，整个库区的山、冈、谷、湖、湾和滩地，一览在目。一声汽笛响起，游轮已满载天南海北慕名而来的游客，离开码头驶向水天空阔之处。南望小秦岭群峰，横无际涯，逶迤远去。北瞰弘农涧河川，村镇、厂矿、田野俨然布列，大卡、小轿、人流往来不绝。
面对今日龙湖景区的秀美风光，我们不能忘记，更不应该忘记先辈们当年修建水库时的艰辛。在那数年间，共牺牲39人重伤100余人。39个鲜活的生命，当时正是春花绽放、秋月行空般的年龄。可他们殷红的血液，却浸入了这一方曾经多灾多难的土地；他们年轻美好的生命，永远长眠在了豫西的山野之间。
弘农涧河地处小秦岭山区，两岸山岭绵延，陡壁高崖参差相间。在这里建偌大水利工程，是亘古未有的事情。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动用现代化机械施工，也实非易事。而且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正是共和国历史上最艰难的时候。但朴素的信念往往最能带来行动的力量，坚韧的灵宝人誓以血肉之躯，去扭转山河态势。秦岭巍巍而无言，涧水汩汩而无语。它们用将信将疑的眼光，默看着工地上忙碌的人群。灵宝人啃黄馍吃野菜，风餐露宿，用最原始的建筑工具木杠、麻绳、荆条筐、扁担、大锤、铁钎等，用与生俱来的吃苦下力，胼手砥足肩挑背抗，向祖祖辈辈贫穷的命运挑战。这些最粗糙的工具，在他们寒冬皴裂的手中，却焕发出了巨大的能量。
建库施工中，山体滑坡、峻崖崩塌是难以避免的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岩石飞落，在排除哑炮，在一个个险恶的现场义无反顾地倒下。那些个惨烈的场面，深深地烙进了一代人的记忆里，39位豫西人民的好儿女献出了生命。平素我们一提到丰功伟绩，总觉得是大人物的专利。其实不然，这些默默无闻，踏实肯干的豫西人，着实创下了一项足以彪炳史册的伟业。
在这些牺牲的烈士当中，有不少还尚未嫁娶，他们还是童男、还是处女。他们还没有品尝到情爱的炽热和甜蜜，就“孑然一身”离开了这个世界。40余个春秋悠悠过去，今天徜徉在龙湖之滨，想到长眠于此的烈士们，我感慨，深思，我眼眶是热热的，也湿湿的，为他们，也不只是为他们。也是为那一个时代，为那个不顾个人安危，服从国家建设大局，团结奋战的堪称伟大的时代。
今日的龙湖大坝，以坦然屹立的身姿，坦承着灵宝人民无私无畏，战天斗地的精神——窄口精神。这是在10余年极端艰苦的治水过程中，用汗水和血水逐渐凝结而成的。几十年来，窄口水库一直是灵宝人的一大骄傲，是灵宝人民在豫西大地上创造的自盘古开天地以来的最大奇迹。人民群众切实感受到了在共产党带领下，这一片热土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共产党的领导带来了生命之水，是灵宝人民的苦干带来了幸福之水。窄口龙湖是规模庞大的一笔物质财富，是中州大地上当之无愧的红色经典。窄口精神更是一份无比珍贵的精神财富，将永远传承下去。
今天，在21世纪的今天，在这个已是更加物阜民丰的时代，想起多年前那一个个流星般短暂而光华的生命，我们唯有——肃然起敬!那时的豫西山乡，摄影一点也不发达，以至于他们大多数都没有留下自己的照片，以至于我们今天难以看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但我想他们的面容，一定是满含着憨厚、纯朴、决绝而无我。这八个字，已是涵盖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豫西儿女的精神风貌。也只有这样的“憨人”，才能创造出不朽的业绩。这真是：
人杰豫西地，地灵龙湖水哪！
今天如果这39名烈士于九泉下得知，昔日的窄口水库经过几代水利人的不懈努力，已变成如此秀美的龙湖风景区，他们该是多么的欣慰啊！斯人已去，但他们的治水功绩和风范，长存于天地之间。对这些长眠在豫西大地的英烈们，我们唯有——感恩！
今天，回顾那一段艰苦而光辉的岁月，我写下了这些文字，也汲取到那么一种人格的力量。我知道自己这些文字，在一个“全民娱乐”的时代，也许是不大合时宜的。哦，那就当是自弹、自唱、自吟、自颂吧。
谨以此文，献给四五十年前在窄口龙湖抛洒热血的39位烈士，略表对他们的敬意！就以朱德元帅的两句话，做为此文之结吧:
你们活在我们的记忆里，
我们活在你们的事业中。
发表于 2015-1-26 17:41:09